刚进十二月的王什村，感觉格外的冷，刚从嘴里哈出的一口气都被凝固在空气中，升腾着消失了。从前街开始走，赶集的人也比秋天少了许多。这似乎是寒冬的害处，硕秋让庄稼丰收，寒冬就要让经过丰收而狂喜的人们冷静下来，老天爷是公平的。
走到王什村的集上，卖什么的都有，有的摊前摆了个塑料喇叭，喇叭里传来“卖菜”“烤地瓜”“冰糖葫芦”，声音不断；也有不用喇叭的，一副肉嗓子扯开了喊，嘴里高声叫卖摊上的货物；有的连摊子听不到叫卖声，却不少人去，这些大多是肉摊和熟食摊。卖肉的，整扇的肉挂在铁钩子上，剁肉的刀闪得出光，油腻的围巾往身上一挂，人就自然来了。老百姓没人嫌弃这不干净，都在一个村子里，爷爷的爷爷就在一起耍起来的，几辈子的交情了。
走到王什村的集上，卖什么的都有，有的摊前摆了个塑料喇叭，喇叭里传来“卖菜”“烤地瓜”“冰糖葫芦”，声音不断；也有不用喇叭的，一副肉嗓子扯开了喊，嘴里高声叫卖摊上的货物；有的连摊子听不到叫卖声，却不少人去，这些大多是肉摊和熟食摊。卖肉的，整扇的肉挂在铁钩子上，剁肉的刀闪得出光，油腻的围巾往身上一挂，人就自然来了。老百姓没人嫌弃这不干净，都在一个村子里，爷爷的爷爷就在一起耍起来的，几辈子的交情了。
集上的摊子连到一起，省了占地也聚了人气。但独独在卖肉的旁边，留了一个摊子的空地出来。问为啥？乡里乡亲的，纵使不来卖货，地总是给人留出来的。这摊子是王立财的，专卖羊肉。
王立财卖了一辈子的羊肉，家里有地，农忙时就下地，清闲时就卖羊肉。他卖羊肉，总是现杀的活羊。一大早把羊拉到集上，现杀现卖。我曾看过他杀羊的场面，恶心了好几天。羊被拉到摊前，羊蹄子站着不知死过多少同伴的暗黑色的小片黄土地，突然一跪，仿佛知道死期将至。后来我才知道，羊能用鼻子闻到死去同伴的鲜血味道。王立财先拉出一只羊，用尖刀往羊脖子上一捅，手里拿盆接，羊血顺着往盆里留，陈旧的毛皮粘黏着稠厚的血。小羊死时有些孩童啼哭般的哀嚎，死后有一节舌头吐露出来，用牙咬着。让我印象极深的是羊的眼睛，死亡了也不闭合，远看像极了人眼，近看则有些青白。这就是我对王立财和他的羊的记忆了。
“叔，我立财叔呢？”我问旁边摊子的立茂叔。
立茂叔仔细看了我两眼，这才把我认出来，一番问候之后，他才讲起立财叔的近状。
“干不动了，医院把腿截了一条，就下不了地了，在家闲着呢。”立茂叔说时，浑浊的老眼有着拦不住的伤感，不知是伤感他的那位老弟，还是伤感他自己。
我辞别了立茂叔，往后街走去，许久不见立财叔了。上一次遇见，还是自己拿到大学通知书时，老爹请了整个村的客，酒席上向立财叔敬酒。自此一别，不想再遇竟成了这种情况。
刚进后街，就看到立财叔坐在他家门外的石墩子上，身旁的是两个拐杖。见我一来，用手一撑石墩，站了起来，我连忙上前。
“佩民来了，好久没来看叔了吧。”
“叔啊，这不是工作忙吗，这有空就来看看您了，当初我上大学，还是您送我去的火车站呢”我感叹时间匆匆时，眼前的立财叔却是最好的证明。头发变得花白，蜡黄的皮肤，脸上满是皱纹，皱纹里闪出的亮光，提醒我那是他的眼睛。
立财叔的声音又从耳边响起。“听说了吧，叔的一条腿没了”
“刚听说，进村时候听立茂叔说的。叔，您看开点。”
“哎呀呀，我这个岁数，快八十的人了，还有什么看不开的。”
“记得当初您挺硬朗的呀，这怎么就突然成这样了？”
“那时候还年轻，身子骨还挺得住。人呐，不服老不行喽。”
“去医院时候，那医生怎么说，不能再治治了，非得截脚”
我问立财叔这个问题时，立财叔先是长叹一口气，然医院的经历。
“林贵他医院体检，医生看病历都说没救了。心脏病呐，高血压呐，腰间盘呐，我这身上都有。医生没法治了，对着林贵他爹说还是哪疼先治哪吧。”立财老汉对我说这话时很是轻松，仿佛在讲一个幽默的笑话，试图将我逗笑，我看着眼前的立财老汉的枯瘦的身板，心情越加沉重。
立财老汉没有停顿，自顾自的讲了起来。“医院上打了几天的针，拿了几天药，花了几千块钱，并没见好。林贵他爹就医院，医院，那个医生就拍着胸脯说能把我治好，结果又是打了几天针，拿了几天药，结果花了几万块钱，病又重了。”
立财叔说到这里，先压低了嗓子后又声音激昂：“这些钱都能用医保报了，医院花的钱那才叫一个狠呢。医院里打针，没用！腿里都出黑血了。那个给我治病的大夫也不敢来了，托人给林贵他爹带话，让我们转院。林贵他爹没法子，把我转去了省城。”
说到这，立财叔的声音有些激动的发颤：“嘿，你还别说，省城那帮子专家真不是盖的，一场手术就治好了，就是花了十几万呐”老汉说完有些低沉，像是在考虑十几万块钱换一条腿值不值。听到这儿，我有了些疑惑。
“叔，腿不是好了吗，咋又没了？”
说到这儿，立财老汉脸上有些难看，张嘴说出了原因：“从省城回家后啊，你立胜叔从他的药店里给我带药吃着，也挺好的。后来，也不知咋了，腿里头的血管又堵上了。听人说，这次得去北京作手术，又不知道得花多少钱。为了一条腿，不值当了。我就让医院把腿截了，一了百了。”说完话，老汉变得坦然了许多，从口袋里拿出烟来，点上烟，嘬了起来。“林贵长大了，还没娶媳妇呢。他爹把给他娶媳妇的钱都浪费在我这条腿上，不值当呐”林贵是立财老汉的独孙，家里唯一的独苗。老汉抽着烟，“腿没截那阵儿，没人敢给我烟抽，现在倒是轻松了。”
我的心里有些压抑，想要换个话题，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合适。
“叔，你腿都截了，村里就没给你个低保户？”
“给了，刚开始还不想给呢，说我家彩秀在外头有车有房的，赡养老人没问题。这是人家两口子的钱，我们老两口去参合什么。还是你立胜叔有本事，把电视台的记者给找来了。嘿嘿，我在你二爷家接受的采访。那个记者一看你二爷家那个破砖烂瓦，就拍下来了。之后吧，我就成了低保户了”说到这时，立财老汉有些高兴。
不知不觉中天色昏暗了下来，我辞别了立财老汉，走出了后街，遥望着立财叔的家，夕阳余晖下，整整齐齐的水泥楼，在一群土瓦房里显得格外晃眼。几处胡同里不时传出几声狗叫声，远处一缕缕绵绵的炊烟，在眼前袅袅升起，柴草化成淡蓝淡蓝的烟里，透露出人间最自然、最原始的气息，朴素、温暖而芳香。
END
文案：王友琳〈17大牧三班〉
图片：周亭〈16动物医学系三班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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